前朝_

朝前看。


▪晏朝


合集手写封面来自亲亲@缇既

【铠约平安夜24h/03】释之罪

00.

[愿那日变为黑暗,愿神不从上面寻找他,愿亮光不照于其上。]


[我们若认自己的罪,上帝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看哪,黑暗遮盖大地,幽暗遮盖万民,耶和华却要显现照耀你,他的荣耀要现在你身上。]


01.


入冬的边塞依旧是狂风怒号飞沙遍布,冷风如刀割着人的脸火辣辣地疼,却依旧阻挡不了人们行走的步伐,岁末年关之时边镇集市总是很热闹,守卫军营里也很热闹。


纵情于山河万里的剑仙自勇士之地回返经行过长城,带着西方浓稠醇香的酒寻得守卫军的一干人,于是在屋外凄风呼号之下众人聚在小屋里喝酒谈天。剑仙讲述着这此番出行他在大漠的所见——年关已至,边塞的马贼猖獗,时不时还会遇见些躁动的魔种,那天他经过一片绿洲中的密林,层层掩映的树林之后隐隐有光亮在闪烁,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魔道的精气从里溢出,很像是魔种的祭祀仪式。


此外他还碰见了一位魔道的少女,蓝发蓝眼的女子剑法足够犀利,每一刀每一刀都斩出完美的新月型,她询问着是否有见过他的兄长,声音清冷。


那至纯的月光之力,让李白想起了西方一个世代相传却在一夜之间尽数身亡的古老的魔道家族。


铠坐在房门边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当听见那个离奇全灭的家族时,他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


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闷的。


他还想去听李白接下来的话语,可突然传来的嘈杂声波在耳膜上逼仄地划动着,尖锐的声响像是要把一切都击碎,耳鸣了吧?他无奈地,剑仙还在那边滔滔不绝,一瞬间仿佛一切声音都隔了层膜而听得闷沉。


“说起来西方啊,好像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节日,其盛大程度就像中原的春节一样!”


室内的暖气很充足,脸上都有点烧起来的感觉,耳中嗡嗡声持续传来,大脑有些昏胀,铠想着干脆到外面清醒一下吧,于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旋开门把手,门开的一瞬间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呼呼地吹,伴随着持续的耳鸣,把李白的声音隔得更远。


“是圣诞节哦——”


他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将屋里的一切与自己隔离开。


已是夜晚,烽火照射下的长城绵延至一片漆黑之中,他寻着一处高地坐下,寒风令他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圣诞节?听起来很有趣。]


又来了,脑中的那个声音。

他狠狠地握了握拳皱紧了眉头,随后又缓缓松开了,指尖传来一阵无力感。


是的,那个声音,来自魔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直沉寂在体内的魔铠苏醒了过来,时不时在他耳边念叨着些他听不懂的话语——上古的语言,或是反复陈述着他的前愆,他的罪。


这个时候铠才意识到魔铠精神体的存在,最初融入他体内时,因为是新的宿主而不适应,魔铠一直沉寂着,而今这么久过去,他与魔铠的契合度越来越高,同时也意味着它的苏醒。


他清楚魔铠真实的目的,不过是想彻底占领这个躯体罢了。


魔与道,罪与恶的凝结的产物,岂能屈尊于寄宿他人呢?不过只是利用而已。


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在想什么?”说话声从身后传来,百里守约不知何时走到了铠的身边,就地和他并排坐下,“你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


“不……没什么。”铠缓缓摇了摇头,实际上也真的没什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守约那略有些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铠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眉头已经紧紧皱在了一起,他吸了吸鼻子,拉过对方的手握在自己相较之下还算暖和的手中。


“外面冷,我们进屋吧。”


“你还知道啊。”


“我无所谓,可你不能冻着,小心感冒。”



02.


“阿铠,什么……是圣诞节?你还记得吗?”


深夜,在铠不知是第几次辗转反侧之后,身旁浅眠的人终于被他弄得没了睡意了,百里守约想起晚上李白说的话,好奇地问铠。


“嗯……这个我居然还记得。”


“是什么?”


“一个普通的日子而已,是为了——纪念我主的降临。”


铠信教,百里守约是知道的,但没怎么多问,他仔细听完了铠轻描淡写描述的一些关于圣诞的习俗之后倦意上涌,挪了挪身体往铠的身边挤了挤寻求到一丝暖意后沉沉睡去。


今晚没有月光,但循着细微的光芒铠还是可以看见爱人近在咫尺的睡颜。他说的没错,圣诞节确实是为了纪念主的诞生而设。主降临的那天,光芒洒满海面反射出斑斑点点的圣辉,带来了光明,带来了希望,带来了信仰。


可光的背后必定会有影,希望的孪生是那滋生不灭的绝望,信仰又有何用?终究难以赦免他的一生。


他闭上眼发出了一声叹息,回响在不大的屋子里。


加入守卫军这两年他渐渐找回了些记忆,但都很遥远。他在自己可怜的记忆里扒拉着,企图找到点儿关于圣诞节的东西。


哦对,是这个了——


圣歌在教堂里奏响,花白胡子的神父站在暗红色地毯的尽头,自他的口中吟出神圣的颂词,那高昂的音调在身后五色玻璃投射的光影中穿梭。


唱诗班的孩子们穿着一致的黑色学士服,他们的歌声却如绽放在阴暗大地上的春花一般纯净。


是谁想到的这样的过节方式呢?那时的铠坐在床边,伸手拂去透明窗子上的一层水雾,那课被铃铛丝带和彩灯装饰得耀眼夺目的圣诞树立在风雪之夜的庭院里,它的身形在鹅毛大雪中有些看不真切。


那是铠和家人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溢美的赞词在绘有圣经故事的宏大而华丽的穹顶之上回响。


宛如救世的福音,却沦为绝唱。



02.


被浓密的黑暗包裹的大漠,空旷得像是想把一切都深陷于其中。


百里守约和铠各自战斗在自己的战场上。


他们是分开行动的,两个人一起在夜里而言,移动的热源未免过大了。


他们俩是紧急接到这个任务的。花木兰把他们叫过去的时候一脸严肃,玫红色的头发在烈风吹拂的旌旗下飞舞,好看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侦查小队报告说近日大漠中的魔种举止异常,结合上次李白所说的那个仪式,我有种预感,它们是在准备祭祀。”


“想去唤醒某样东西。”


“就像当年那样。”


她选择让百里守约去调查此事,因为他的身上留着一半魔种的血,某些时候感官会强烈一些,更能轻易发现魔种的踪迹,而铠,纯粹是他自己想去的。


当年的那场祭祀吗?铠想着,他有种想法,了解了那祭祀的内幕,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记忆,让魔铠剥离自己的身体。


但在这之前——


[看啊,你不得不有求于我,不是吗?]


铠提着刀站在层层聚集靠拢的魔种之间,魔种们并不攻击他,他们来此地,似乎是有别的目的。


它们站在离铠一定距离的地方开始吟唱,一如当年那样,奇诡的音调像游走的蛇,绕过感官的每一根神经直达心底,铠感觉自己如坠冰窖,比那时还要痛苦的是,魔铠持续不断地给他灌输着。


[古老的魔道家族,流动着神秘力量的血脉传承,都是因为'罪'而获得的。]


[不属于自身的力量终究是要偿还的,可背负罪恶的人,偏偏是你。]


[怎么样,你还崇敬着你的主吗?要知道你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闭嘴。”铠低吼着出声,在层层叠叠的诡异音频之中软了双腿,该死……他咬牙切齿地想着,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神智在逐步剥离身体,那种感觉冰冰凉凉的,像是死神的亲吻,果然在至高的力量前一切都是徒劳的啊,铠开始自暴自弃了,这是不好的征兆,说明魔铠已经在开始进攻他的神智。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所祈求的,就是百里守约能够跑,跑得越远越好,因为他不清楚,被魔铠操纵之后这幅如躯壳般的身体会做出什么事,偏偏此刻又无力的,做不出任何反抗。


[有没有尝过不被你的主救赎的滋味。]


一个人吞咽下自己种的苦果,唯一能做的就是独自在阴暗的角落看着它在体内发芽生长,一次又一次想象如果没有这些罪,结局又会是什么。


[来,绝望吧。]


魔铠渐渐凝成,攀附上他的小臂,腿部,全身,遮盖了那双眼睛。


[若你不曾贪恋未来,就不会那么如此崩毁的半生。]



03.


百里守约听见了魔种古老的颂歌,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在大漠上奔跑着,脚步声被周遭浓如墨的黑暗吞噬地一干二净,却掩盖不了他的气息,魔种如幽灵般从四面八方聚集且跟得越来越紧,他一个翻滚闪进一片灌从之后,抬枪上膛,就着那些魔种的粗重喘息判断了位位。“砰砰——”两声枪响,两片黑影皆是头部中弹应声倒地,针对魔种的子弹爆开后弥漫起一阵硝烟,迟钝着它们的感官。


百里守约敏捷地起身穿梭于各式障碍物之后,只要不被近身,这里就是他的战场。狼的各项感官在夜里被放至最大,混杂着一半魔种xue统的xue液燃烧起来了,猩红之色爬上瞳孔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凛冽的视线穿透空气,杀意四起。


必须尽快解决这些魔种,然后回到铠的身边。


“轰——”的一声爆鸣,有蓝光炸裂在不远处的夜空之下。


是阿铠的方向。


百里守约惊愕地盯着那四散蔓延的电光,飞速奔跑过去——


“千万不能有事啊……”



04.


魔铠在身上形成的一瞬间,震起的能量轰开了周围的数十只魔种,铠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你在想什么?那个混血的魔种吗?]


[他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吧。]


“我是不会伤害他的。”铠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实则他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混乱了,魔铠一边与他交谈一边抽离着他的神智,那不是凡人的力量,这个上古的魔物出离了主的法则,岂是轻易就能摆脱其桎梏的?


[可笑,你应该杀了他,他会阻拦你的脚步,他会让你得不到救赎。]


救赎?救赎?


[杀了他啊。]


[你本无情,你难道真的忘了,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


瞳孔微缩,有什么东西潮水般冲进了脑中。


他想起来了。


他看见了,手中的刀是如何在挥斩之间带走家人的生命,寒星之下林中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如何悲伤地哭泣,他是如何背负起所谓的“罪”,如何在这混沌的世间苟延残喘。


[该隐。]


[弑亲者。]


从曾经到如今,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甘愿背负着主赐予他的罪,谁知这一切的根源竟是他自己?盛世大唐的笑语欢歌,无数个日日夜夜拿性命去坚守的血泪和荣光,明明都是与那个人一起过来的。


铠听得脑海中那个挥之不散如梦魇般的声音,无力地笑了笑。握紧拳头的手缓缓松开了,他感受到魔铠的能量在指缝间穿梭,冰凉的无力的缠绕的,像是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自以为本是无所畏惧的守护。


[挥起你的剑。]


[杀了他,杀了他吧。]


[杀了他,毁掉一切,然后,毁掉你自己。]


——我经历了山河的颠覆,目睹了家园的毁灭,穿越浩渺星河,灵魂早就在暗无天日的杀戮中被刀刀刺穿,月夜下的战场充斥着兵戈相接的铮鸣,充斥着你的我的或是他的绝望嘶喊。


——我的主,你可曾听见过那祈求救赎的悲鸣?



[毁掉这一切。]



毁掉这按图索骥的卑贱回忆,毁掉岁月阴影下的阴晴圆缺,毁掉这镜花水月触之即碎的短暂美好,毁掉你自己。


[你难道以为,自己很高尚吗。]


铠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有种想破开自己的头颅把脑中那个声音抓出来踩入地底深渊的冲动,可早已经麻木的双腿根本无力支撑这个躯壳了,几番趔趄之后他摔倒在地,泥土混杂着灰尘溅起落在他残破的铠甲上,面若死灰的脸上,像无数觊觎光明的阴影,挥之不去。


[别挣扎了。]


[杀了那个白头发的魔种,他会阻碍你。]


[杀了他!]


物转星移月成玦,你早已经失掉了当年话语去终结一切的决心,但你从未挣脱阿尔卡纳家魔道流传的宿命,从未失去你终究会背负的因果。


都是你的罪。


尘封已久的回忆阀门终于开启,宛如天堂之门洞开,可那汹涌而出的不是光,是凝结至深的绝望。


无人释之。


——行在黑暗中,不行在光明里。


“对不起……”

“对不起。”



05.


百里守约赶到蓝光炸裂的地方,在一片烟尘之中,看见了铠。


脚下本就坎坷不平的土地被剑气割开了道道狰狞的裂缝,边缘部分还闪烁着蓝色的电光,遍地都是被拦腰横斩的魔种尸体,恶臭的血xing味充盈着鼻腔,浑身上下被魔铠覆盖的男人提着刀站在一地尸体的中间,蓝色的光粒子凝在剑上,魔道的不纯之元萦绕在周围,冰冷的空气都凝了层霜。


天与地相融的黑暗之下男人孑然而立,背影那么沉重又那么sha气腾腾,宛如深渊走出的修罗。


百里守约呼吸一滞。


他有种慌乱的感觉,感觉眼前这个人不是他朝夕相处日夜相伴的爱人,那周身缠绕的魔道精气那么冰冷那么凛厉,实在是与记忆中那个令人心安的力量画不了等号。


“阿……铠?”他尝试着,呼唤了那个背影。


长久的沉寂。


他看见那个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下一秒破空的刀剑铮鸣就在耳边炸响。铠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着守约而来,剑气所凝化成刺眼的寒光,所过之处激起遍地沙石飞扬。


脑中警铃大作,百里守约本能地向侧方后退躲闪,却应惊愕而显得机械且呆滞,对方像看清了他的动作一般,臂刃准确无误地飞向他的方向,生生阻挡了他的下一步步伐,飞速旋转的臂刃在空中旋出电光火石般的剑花擦着他的脸掠过,那冻结空气的寒意直摄心底,小小的剑刃带来的压迫竟另他的一举一动都出现了停滞。


为什么?


眉头紧皱,他无力地做着口型。


为什么铠,会这样做?


修罗终究还是降临了,在他一个后仰躲过那似乎长有眼睛的臂刃后,铠的那把剑,那把多少次多少次为他挡住风浪,劈开万千险阻,护他平安的剑,带着宛如神的审判朝他挥来。


肩膀传来撕裂的痛楚,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赫然出现,鲜xue四溅,华丽得如同用作祭礼的花。


他吃痛地倒在地上。


铠一个欺身将他按倒在地,魔刀擦着他的发丝插进地里,崩裂的泥土混着刀上的血液溅落在守约的脸上。


“阿铠,阿铠!”守约近乎是咆哮着吼着他的名字,他知道了,在看见那一身魔铠之后他就知道了。那本被赋予守护名义的“铠”此刻化成了嗜xue的利刃,而他的爱人,则沦为了牺牲品。


百里守约很自责。做为铠的恋人,理应与他一起共享甘苦,可铠总是将那些负面的东西隐藏,留给他的,就只是绵绵柔情和家的温暖。


他怎么能看着爱人如此坠落呢?


“阿铠,是我啊!百里守约啊……”


面前的人忽地一滞。


那布满sha意的宛如冻结了的脸出现了碎裂,魔铠渐渐散去,铠如同大梦方醒一般,惊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守约,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都是……因为我吗?”看清现状的男人话语间带上了哭腔,语调颤抖地不成样子。


“没事的,阿铠。”百里守约看着男人居高临下面色苍白的脸凄然地笑着,“没事的。”


“你一定很痛苦,对吗?”短刃还架在他的脖子上泛着凛凛寒光,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肩膀处的伤口时不时传来深入骨髓的痛,都不及他此刻心脏被放大无数倍的痛楚。他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抚上了男人近在咫尺的脸,触及到了脸上魔铠的残留,灼热的温度顺着手指传进心底。


“杀了我吧,如果那样,能让你解脱的话。”


“不……”铠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他极力克制着握住短刀的左手——但也仅仅是克制住而已,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移开了,耳旁魔铠的嘶吼从未间断过,顺着耳膜攀附上神经,蚕食着摇摇欲坠的自我神智。


[杀了他啊!用你的双手,你在犹豫什么呢?明明是连家人都不会放过的恶人!]


“不……”


百里守约轻轻叹了口气,泪水蓄满了眼眶自眼角滑下,融进鲜xue交融的土里。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和你一起承担。”


“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啊。”


他强忍着肩膀的剑伤抬起右手,双手捧住铠的剑,对方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宛如一幅空壳,那双往日望着他时如琉璃瓦般耀眼的瞳孔此刻有金光在浮动——魔铠开始占据这具身体了。


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说过你要对峙命运的。


“阿铠……醒过来吧。”


守约一手勾住铠的脖颈,用尽全力撑起上身,脖子抵着刀锋缓缓坐起,锋利的刀刃将那块皮肤压得发白。面前那双失去了光泽的空洞的眼睛,金色在其间涌动着,随时随地准备彻底侵占这片冰蓝。


他凑了上去,额头相抵。


“醒过来吧……”


唇齿相接。


铠被这突如其来却又绵长深刻的吻惊得一抖,守约那被刀锋压住的白皙脖颈上终于浸出了xue珠,此时的铠只要稍稍翻动手腕,便可收割这条鲜活的生命,可百里守约浑然不觉,他早已经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了,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去唤醒,那个被困于无边无际的罪恶深海里的人。


——醒过来吧。


阴云刹那间破碎,有一束光在天地相接的地方自云间罅隙逬出,将光芒洒向阴暗繁衍已久的大地。


——醒过来吧。天要亮了,你要知道深层的绝望背后不仅仅是破灭啊,你看看这世间,看看我。


百里守约的吻没有过多的深入,紧贴着的吻是交付,也是恳求。


——醒过来吧。你曾说过要与命运对峙到底,当时的誓言你都忘了吗?


——醒过来吧。你的罪终究会得到赦免,神未使光明来到,主或许只是暂时遗忘了你,暂时而已。


——醒过来吧。醒来忘了这一切,这一切,都不过假象而已。


——而我,是真的爱你。



06.


金与蓝交织的瞳孔渐渐平静,冰雪消融,淹没了缕缕金烟,有水汽在其中氤氲,氤氲在一片纯净的蓝色里。


记忆的潮水奔腾而来,又倒流回过去。


那年那个圣诞节,仪式结束后人们在教堂里手拉着手唱歌跳舞纪念着主的诞生,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庭院的圣诞树下,


彩灯缠绕着树身而上,点亮了树顶金色的星状灯,漫天飞雪覆于树梢上——那么纯洁的。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落满雪花的肩头,神父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雪夜中足以照亮一方的星灯。


“他必保护圣民的脚步,使恶人在黑暗中岿然不动。”他的口中吟出圣经的词句,纵使此刻风雪呼号,那低沉庄重的声音还是无一遗漏地飘进铠的耳中。


“或有黑暗蒙蔽你,并有洪水淹没你。”神父说着,转过头来看着他,厚片眼镜下的一双眼饱含着岁月的沉淀,饱含着由心的虔诚。


“……”教堂的钟声和人们的欢歌笑语传来,湮灭了神父最后的话语。


他说了什么呢?


黎明天光渐晓,大漠头顶,霭霭暮云之后有光在涌动,等待着如破晓晨钟打破黑暗与沉寂那般的瞬间。


他想起来了,那晚神父的双眼映出圣诞树光彩的模样,在那个赞颂主降临的日子里,他说——



——那时他的灯照在我头上,我藉着他的光,行过黑暗。



07.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坚信……我会醒来?”瞭望台上,篝火噼啪作响,火苗在撒满星辰的夜空下跳跃,在寒冷的夜晚传递着微薄的温暖,铠怀抱着守约,缓缓问到。


“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赌我会醒来。”


今晚的风不是很大,但跨过一个冬至,仿佛世间一切都覆了层霜雪,风刮过脸颊时还是刺刺地疼,铠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肩膀受伤的位置,细心地替他立好衣领。


自那天之后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一周以来魔铠的能量再也没有出现过紊乱,那长时间以来纠缠着他的声音也沉寂了,如同被封进了深潭中,再也没了波动。


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百里守约笑了笑,放松地靠在爱人宽阔的胸膛里,抬头望着大漠辽远天穹之上散落的辰星,缓缓开口。


“……因为是我啊。”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尽数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长夜里。


铠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


是啊,因为是你,因为是你啊。


因为是你,我便可相信,我主一直,都与我同在。


释去前愆,无恐罪恶。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我曾身处黑暗,也是主赐予我的黑暗,可我有了你,便从此无惧一切。


“你知道吗?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可今天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什么日子?”


“平安夜。”


“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平安夜,圣善夜,我会护你——永世平安。”


蓝色的发丝伴随着蓝发的男人头部垂下的动作晃过眼前,细密的吻落在百里守约的额头,眼角,脸颊,唇上,温情在空气中酝酿,篝火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闪烁在冰蓝色和红色的瞳孔里,无声地歌唱着刻骨铭心的悸动。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无止息。]




Fin.



脑洞来源是 @东堂宏 的图~【已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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